團聚感言

紀光愷  12/17/2004


上個月連續收到楊志傑的Reunion DVD 和 顧炳泰的團體照。 看了這些精美的成品﹐ 想起這麼多仁人志士的勞苦功高﹐ 對自己還欠了篇“感言”之事不覺汗顏。

太座Karen(莊麗容)數月前看到鄭芬芳的大作後就提醒“不繳作業就沒DVD"。但是一晃就四個月了﹐ 而我還是沒寫。又﹐Karen 說我晚宴的三分鐘自白是用混的﹐根本沒好好講﹐ 就在此一併繳差﹕

這次團聚印象最深的當然是施旺財的故事。真比小說還精彩﹐而且結局又很好。聽了讓人覺得這個世界還真是不錯的。再則發現﹐平均起來﹐女生老得比男生慢很多。(看我多會講話﹐又是太太教得好)。另外印象蠻深的就是﹕好多男同學在晚宴的“笑語家常”中興高采烈的宣佈已經成為虔誠的基督徒﹐甚至不當律師要去傳教。 真為他們的勇氣喝彩。從Reunion DVD 上﹐也看到不少同學皈依了三寶。不覺心動﹐也想來插一腳﹐作個“見證”。

我在對陳家驊的“追思故人”短文內提到曾在夢中對家驊唱“阿彌陀佛往生淨土頌”。 後來在八月二十晚大家給小Monkey 的慶生餐會上﹐王浰莉坐在 我旁邊﹐以一副“很想伸手摸摸我前額看有沒有發燒”的表情﹐問了我不少話。王浰莉知道我原是屬於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但因為她已經見過類似的病例﹐她就猜我一定是有過﹐或自以為有過﹐某種奇遇。

七月中旬陳德勳來小聚時﹐我們也談過這類話題。 聽了我的描述後﹐他問我要不要寫下來。非常感謝德勳的鼓勵﹐尤其出自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之口﹐更是可貴。再說﹐除了少數有資格拿“最佳勇氣獎”的同學外﹐大家都已進入空巢期﹐一定常會閑得無聊。接下來就當我是說聊齋吧﹗請同學們姑妄聽之。

我開始修行是肇因於兩年半前先母過世前後數月間我親身經歷的一些奇跡。

先母家數代為基督徒﹐先母是由湖北一所教會高中畢業。所以我從小就唱慣中文聖詩﹐上過主日學﹐很熟悉聖經故事和耶穌的教導。 先母非常崇敬一些到中國獻生的傳教士和修女﹐卻非常討厭“傳教婆”﹔他把耶穌﹐教會﹐人﹐分得很清楚。他說“有信教的﹐有吃教的”﹔“真正的基督徒絕不攻擊別的宗教”。流風所及﹐我很難乖乖的聽“人”傳教。

(對不起﹐下面說的卻越來越像傳教。受不了的﹐請隨時打住不看。)

至於佛教﹐我接觸不多﹐主要是在東海時去聽過幾次佛學社辦的演講﹐學了句“佛曰不可說”去騙女生。對於佛﹐菩薩﹐真言等﹐皆是一竅不通。

2002年四月一天晚上﹐家母跌倒傷到頭﹐昏迷不醒﹐送國泰醫院急救。我立刻由加州返回台北﹐每天去病房守候。坐在病床
看著一直在COMA中的母親﹐不由在心中對他說起話來﹐卻發現他好像對我的默禱有反應。 例如當我默述完我太太和兒女的近況後﹐他緊閉的雙眼就泌出了淚珠。其他的反應如﹕嘴角抽搐像要哭的樣子﹐或手腳輕動一下。可是每當我提起某一個特定的親人時﹐他都有非常激烈的反應﹕手腳抽動﹐喉頭發聲﹐心跳和呼吸儀表讀數大亂﹐這時我內心的感受只能用“五內俱焚”來形容。 為了平息他的激動﹐我心裡就向他提出各種處理的步奏﹐一直到我找到一種他要的﹐他才會平息。然後我就去照辦﹐辦好了再來看他的反應。這樣子持續了兩三天。是不是我悲痛得發瘋了﹖幸好兄嫂都有類似的經驗﹐而且有一次老媽激動時﹐大家都在場﹐二哥就問“又是誰在跟媽講什麼啦﹖

除了探病的時刻外﹐我們都輪流在病房外候著。我從書架上拿了本介紹阿彌陀佛淨土的書來看。這時才不管什麼教﹐只望老媽有個好去處。我就去走廊上隔著牆對他默唱﹕一會兒聖詩﹐一會兒用“基督軍進行曲”的調子唱“南無阿彌陀佛”。那時還不知南無該讀作NaMo 。大概老媽被我逗得又好氣又好笑﹐後來就用首正宗的梵唱給我灌過來﹐這是後話。

一天﹐二哥告訴我﹕有人來跟他說我們母親是菩薩。我不懂菩薩是什麼﹐但大概是說他的精神會長久存在吧﹐這種時候我當然願意相信。而且又快返美了﹐以後是相見無期。所以返美前一天﹐我就向母親求了兩件事﹐第一件是希望以後還有
會能再接受他的教誨。

返美的那天清晨﹐在睡夢中我迷迷糊糊的聽到了歌聲。 那歌聲持續了不知多久﹐終於把我吵醒。醒後那歌聲卻還在耳中響﹐聽不出歌詞是什麼﹐但曲調倒聽得出來﹐有四段﹐反複不停。摸開燈﹐拿了紙筆﹐用簡譜把那四段音樂記了下來﹐那樂聲才停。一看錶﹐六點。

七點去醫院向COMA中的母親叩別﹐先把那曲調哼給二哥聽。他一聽也傻了﹐說那是觀世音菩薩的梵文六字真言“Om MaNi PadMe Hum ”﹐而且就在他正要給我當天帶回美國的那張CD 上。回美後看了日曆﹐發現聽到歌聲的那天正是我的農曆生日﹐

五十歲整。而我剛好是清晨五點多生的。夠絕吧﹗

所以我下決心開始修行﹐由早晚靜坐和背六字真言入手﹐又買了不少英文的佛教書籍來看。
第三個週末﹐一連兩晚躺在床上看二月河寫的小說直到睡著﹐沒去打坐。第二晚睡到半夜﹐迷糊中只聞嗡嗡聲﹐像蚊子在耳邊空襲﹐不由自主的左右開攻﹐將自己打了好幾下耳光才醒來。從此乖乖的﹐不敢偷懶。又想到﹐還要COMA中的母親來盯著我而不得安心的走﹐我實在太不應該了。

因為老媽投射來的是梵唱﹐自然我就由梵文(Sanskrit)學起。我發現自己對梵文還蠻有些天份的﹐ 而且找起資料來也很順。那CD 上除了六字真言外還有首西藏“大悲咒”(這名字聽起來毛毛的﹐改稱“慈悲頌”較好)﹐曲子很好聽﹐很活潑。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在工餘反覆的聽那片CD, 將“慈悲頌”的曲子譜下來﹐把近兩百個梵文字母的歌詞用羅馬拼音記下來﹐再查了幾本書把詞中的佛菩薩名號和詞句的意思都儘量翻譯出來。把詞曲背熟﹐每天早晚靜坐時都在心裏唱﹐開車也唱。老媽大概對我的成
還算滿意﹐再過了幾天﹐他就安祥的由COMA中昇天了。

後來﹐我又學會了梵文字母的三種字體﹕悉曇體 (Siddham﹐東密常用的)﹐西藏體﹐和最古老的梵天體(Brahmi ) 。 有趣的是﹐最古老的梵天體卻有最規則的線條和形狀﹐像印刷體。而悉曇體和西藏體﹕好像是各自從梵天體由簡而繁演變成的Cursive﹐草書﹐藝術字﹐或難聽點﹕像“鬼畫符”。

比起來﹐最容易學的還是羅馬拼音。而且梵文和英文有很多類似的字﹕Tra is three, Sapta is seven (as in September), Manu is man, Deva is Devine, Nama is name. 若有人對梵文的標準羅馬拼音有興趣﹐可在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中查到﹐佛光山出版的佛教大字典副錄中也有引用。最容易買到的是“全佛文化”出的“簡易學梵字”二冊﹐除梵文字體外﹐還有示範發音的CD。

反過來說﹐最難消受的是用“中文音譯”的梵文﹕Lamo Ratna Trayaya (皈依三寶)音譯成“南無賀囉袒那多囉夜耶”。 TathaGata (如來) 音譯成“坦陀迦多”或“大他嘎大”。 幾千年來中文的各種方言口音都混在裏頭。再加上中文沒有連音﹐Dhisthite (加持) 音譯成“地瑟恥(二引)帝”﹐ 抄經的人又常把表示連音的註解(二引﹐三引)給漏掉。有時會讓人唸得口歪眼斜。可嘆的是﹐中文佛經裡的梵文真言幾乎全是用中文音譯的。其實﹐常見的梵文真言中通常有一半以上的字句是有很清楚的意思。全用中文音譯造成了許多不必要的困難﹐讓人對梵文真言望而卻步﹐失掉了原來廣傳佛法福音的宗旨。甚而給一些不肖之徒許多玩弄的餘地。

若要問唸梵文真言是不是真有特異的功效﹐其實我也一直不知道﹐老媽要我修﹐我就修。 在背了兩年半真言後﹐最近才終於有了一次經驗﹕

十月中旬﹐Karen 和我去九寨溝玩。第一晚住在海拔四千多公尺的黃龍賓館。我半夜三點醒來﹐照常早課﹐靜坐﹐ 一條接一條的默唱會背的各首真言﹐當唱到一條當地藏民流行的真言時﹐一下子來了好強的感應﹕全身麻麻的﹐像輕微的觸電﹐很舒服又覺得很感動﹐好像整個人都被親切和慈愛給包裹著﹐不由得大哭起來﹐又怕吵醒Karen ﹐只好忍住哭聲﹐但眼淚還是不斷的流﹐ 心中繼續反覆的唱﹐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進入一片空明。 第二天活力充沛﹐高山症的反應全沒了﹐上樓梯還可以用跳的。這可是我生平第一遭。信不信由你。 有人說﹐梵文真言可能類似電腦網路的Access Code 可接通別的空間﹐好像有點道理。

佛教的密宗又稱真言宗﹐可見梵文真言對修行可能很有幫助。我一共背了近二十首真言﹐有長有短。 而且都配了西藏佛教曲調以便記憶誦唱。最長的一首是“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匣印陀羅尼”﹐樂曲是用十七世白教大寶法王幾年前翻過大雪山時所聞的仙樂。(這曲子聽來宏偉和諧而出塵﹐相當Cosmic, 有Mozart's Jupiter 的意境﹐台灣有音樂家將之編成交響樂﹐出了 CD 。 閑話一句﹐西藏的佛教樂曲很多都很好聽﹐是活的。)

這次同學會後﹐發現修佛的校友還不少。對梵文有研究或有興趣的﹐我們可以交換經驗和資料﹐這也可說是我囉唆了半天的主要目的。或問是不是想積點功德﹖
猜對了。就是這句話。

噢﹐還要謝謝楊志傑教我用PC 寫中文﹐寫了這一篇﹐就算是畢業考吧。